雁去声悲

[align=center][b][size=6]雁去声悲[/size][/b][/align]
[color=#ff0000][url=http://user.qzone.qq.com/365192337/infocenter?ptlang=2052][b][size=6][color=#ff0000][/color][/size][/b][/url][b][b][color=#ff0000]欢迎光临[url=http://user.qzone.qq.com/365192337/infocenter?ptlang=2052][b][color=#ff0000][/color][/b][/url][b][b][color=#ff0000]豫嵩金龙的空间[/color][/b][/b][/color][/b][/b][/color]
        峡坪村81岁的蒋才干，有四个儿子，老二老三在城里，老大老满在农村。老二老三把他接到城里，半个月不到他就吵着回了家。回来发誓说，我死也要死在家里，哪也不去了。问他为什么？他默不作声。其实，媳妇爱整洁，话语碎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，老蒋觉得憋屈了来着。最后，四兄弟商议，在外的出钱，在家的出力，由老大老满一家一月的轮流照顾老父亲。

    其实，“照顾”也就是一天管两餐饭，至于其他的，都没有去管。就拿两餐饭来说，或早或晚或冷或热都不均，要个饮食规律，庄稼人讲究不来。说到浆浆洗洗，媳妇开始还过来收洗，后来发现干净的衣服被子，才过一两天，口水痰迹、烟灰油渍与不洗前，实在区别不大，最后，干脆也就不闻不问了。

    一天，老蒋去村里小卖部看人打牌，夏天来时，小卖部门口总会打有一桶井水，给到这里来的人解渴，有一天，老蒋挨着墙边去舀水喝，大家都嫌他脏，竟被老板劈手抢了勺子赶了出来。儿子儿媳听到后，一口气咽不下，在小卖部闹了半天，硬是叫人赔礼道了歉。到得家里，儿子儿媳说，你是死人呀！白白受人欺负，你不晓得还嘴呀，要不行，你就死到他面前，看他到底会把你怎样？老蒋说，我怎么死呀？儿子媳妇说，躺到地上，赖着不走。老蒋说，人家又没有打我。儿子媳妇说，没有打？这比打在身上难受，是抽了我们的脸。

    老蒋悄无声息地走开，他不想一家人为这些事闹不合，现在凡事都喜欢忍，喜欢让，媳妇儿子一吵架，他就心里慌，担心家里出什么事，想想一家子走过来实在不容易。他想着他们刚才说的话，自己一辈子要强，从不输给了谁，当年，在队上做工，孩子多又还小，年年有盈余不超支；四个儿子，除大儿子外都送了书，又都风风光光地给娶了媳妇，而现在，难道我不想体面，喜欢受人欺负不成？只是力不从心，心力不听了使唤，5年前，老伴死了，整个人就似垮了，想精神也精神不起。

    虽然小卖部的风波，在村里闹得不小，说他们做儿女的薄待了老蒋，可议论毕竟是议论，人家的事谁又这么操心呢？叔伯辈们死的死，亡的亡，就即使在也多是老不更事。这样，老蒋的生活依然如旧，丝毫没有改变。

    老蒋有心脏病，近来人越发消瘦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。今年初，老满想，一月时间太长，一月一轮换，如果在我家，父亲月中死，我亏半月，兄弟赚半月；月末死，我亏一月，兄弟赚一月；不如五天一轮换，亏大不过五天，赚也大不过五天，那样对谁都公平。老满忐忑不安跑去跟兄弟合计，谁知老大一听，一拍大腿说：“五天一轮换，谁也不亏，这好！”

    说话的功夫，五天过去了。头个五天在老大家，当天晚饭后，老大对父亲说：“明天你去老满家吃饭！”老蒋没有吭声，老大怕他没听清，就凑到他耳边，扯大了嗓门喊：“该老满家了，你明天去他家！”

    老蒋柱着拐杖，颤巍巍地回到老屋，大半里的路走了足有半个钟头。老屋已有了60年，这几年，屋柱子偏斜了，溜下不少的瓦片，儿子们想，烂了就烂了，又没有多大价值，等老子死了，也不过是劈柴烧。这样，每到下雨，他只有盆盆罐罐的摆上一屋子，在床檐坐着听雨水叮咚。尽管如此，他就是舍不得离开，按他的说法，只有在家里才感觉踏实。

    今天晚上，天气突然变凉，被子还是夏被，他想，深更半夜的，就凑合着盖一宿吧，等明天再叫他们来换了。老蒋打着寒战躺下，迷迷糊糊睡去。半夜时，他感觉胸闷，口干舌燥，想喝开水。他吱唔着喊人，却发现身边没人，过去喊老伴惯了，现在，哎，算了，忍忍吧，等天亮了再说。老蒋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，老蒋感觉身子很重，勉强挣扎着起了床，又去了老大家。老大门上一把锁。大清早的，他要来放鸭。他摸到鸭笼前，笼门打开了。这些事，原来都由他做，他想呀，每天这么吃干饭，也不成个样子，几只老鸭，认得河边的路，我也就在后面打打招呼，别让淘气的小孩给赶跑，失掉了。今天起来迟了，鸭都放出去了，都怪自己，怎么就起不来了。老蒋这么想着。

    老蒋转出老大的家。一群鹅，挺着高脖子，咣咣咣咣地叫着走过来，他早早挪到了一边，鹅挨着地面朝他啄来，他赶紧退后一步，用拐杖去隔，身子晃动了几下，险些摔倒。好不容易站住，又一群鸭子，摇摇摆摆的过来，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，嘴里不停的在吆喝：“让开，让开”，老蒋一一地让他们都过去了。来到路中间，有扛着锄头，挑着粪担的老把式，从自己身边过，有跟他打招呼的，说：“蒋大爷，早呀”；他低着个头，小路高低不平，还有大小石头，他小心地认着路走；等他抬起头，那人已走出了好几步，徒见一个背影，他站住了，半天也想不出是个谁来。别说是个背影，就正面见了，多半是叫不出名字的。

    老蒋不觉到了村部。一棵十几个人才能环抱的古樟树，树荫下常有很多人打牌下棋，平时他总是一个人，选一个边上的凳子安静坐下，一呆就是一天。大清早的，古樟树下，一个人也没有。他原本知道，庄稼人早上要忙活，没有人来这，但不知道怎么，走着就又来了。他感觉好些气短，浑身无力，像散了架，他就着一个石凳坐下。石凳有些凉，落叶按着了屁股，涩涩的。他要休息一下。

   “蒋大爷，这么早就来看下棋了，是媳妇赶出来的吧！”对面住着的李大妈正在炒菜，出来倒刷锅水，看到了老蒋笑话道。
    “不是，哪有？乱说，我来坐坐。”老蒋好似自言自语地回答，声音很小。
    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头，一个人孤零零的，大清早地来这，有些反常，会引起议论的，他们又得背不是了，他们又会说我，不行，我得回去。老蒋想着，扶着腰慢腾腾站起来。

    太阳已出得老高了。老蒋扶着拐杖，歇了好一阵子，才走进老大院来。老大站在厨房门口，就着脸盆在擦身子，满头大汗，看来他刚干活回来。
     看到父亲，老大吃惊地问：“你怎么不去老满家？”
     老蒋栽着个脑袋，怔怔地说：“就到老满了？”
     “我跟老满商量好了，五天一换，昨天跟你说了的。”老大说。
     “五天，一换？”老蒋又在自言自语，只是声音更小了。

    “是五天一换，早定好了的。爸，不凑巧，今早我只煮了两个人的饭，”媳妇从厨房里端着碗出来抢白，看到老蒋脸色乌青，不搭腔，以为他在不高兴，顿一顿又说：“爸，按理这早过了吃饭的时间，就是叫花子我也得请他进屋歇歇，可是，这两兄弟的事，既然定了规矩，不能坏了不是？不然，人家不知好歹，得了便宜会说肚子痛！你说作为老大，这家里的心我们操得少吗？明里暗里的钱米我们又赔少了吗？可谁认这个帐，谁说了半个‘好’了！”媳妇的嘴巴子是村里有名的。老蒋知道，她们妯娌间龃龉不合，做为公公从不插手，也不知道怎么插手，当初扰的老伴每天生闷气，我还说她来着，谁想她走了，如今，我也总不得清闲。他不想与她计较，今天确实也没有这个气力，现在咽口水都觉得困难。他开始还想进家里倒杯水喝，可想想，还是忍忍吧，到老满家去再说。他想着无声无息地挪过身去。

    老蒋不理不睬的样子，着实刺激了她，这比对着她臭骂一顿更难受。她想对着他发火，转念，向着老大骂道：“就是你个剁脑壳的，昨天不讲清楚，这又叫他来了，来了又空着肚子回去，带着火气回去，让人看见了，不知道的，还以为又我坑了你老子，舌头根子又开始嚼烂了，说我是恶鬼了！说我不是人！”
    “还要怎样告诉他！昨天你不是没有看到，呱啦婆，你给我住嘴！”他听到了老大恶狠狠的吼声。
   “好！我呱啦，我娼妇，你们都是好人，我为了什么？还不是为了这个家，老大你有种，学会凶老婆了！你有本事，怎么还做窝囊废？受这个欺负那个欺负！啊-啊，这日子没法过了，我们去离婚！”媳妇用尖利的声音数落着。
    “离就离，一辈子窝囊气，就窝囊在你手里！”老大又顶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啊，日子无法过了，呜呜——我不想过了，呜呜——”随即“稀里哗啦”，一阵盘子落地的声音。
     老蒋感觉身体在筛糠，心在一阵阵地绞痛。他点着拐杖，急急走出老大的家。
     老满家在两里开外。那年老满高中毕业后，外出打工几年回来，在村头公路边盖了房子。
     已经过午，老蒋终于到了老满家。他实在走不动了，用身子靠着门边。家里围了一圈人在打麻将，老满刚输了钱，看到老蒋，有些不耐烦说：“你不是在老大那，怎么到这来了？”
     老蒋用微弱的声音说：“老大说，该你了？”

    “怎么该我了？”——“五天--”
     “哦，是，是该我了，差点忘了，这是我提出来的，”老满点点头，继而又不高兴地说，“那老大也得提前说一声不是？”
      老满问：“你吃饭了吗？”——“没...”
     “老大也忒抠了吧！这个时候了，你怎么不吃了来？”——“.......”老蒋只有呼吸的气力。
         .......
         老满又输了，望见老蒋还斜斜地倚在门前。大家都劝他别打了，看看老父亲莫是病了。
      老满对这老蒋发气：“自己不知道去厨房吃，还要我端到你手里吗？”
     “我......”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子瘫下去，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。
      大家跑出来。老蒋在抽搐，双手捂着胸口，浑浊眼里流下几滴泪，嘴上像说着什么，尽管很努力，但终究没发出声来。

      一个凄清的傍晚，兄弟四人跪拜在一座新坟前，老二老三哭喊：“爸，我们来迟了！.......我们给你带来了你最喜爱的菜，这是红烧肉，这是水煮豆腐，这是......你就吃点.......” 老大老满在抽泣。这时，一群南去的大雁从头顶飞过，发出阵阵凄厉的鸣声。